①那棵树立在那条路边上已经很久很久了。当那路还只是一条泥泞的小径时,它就立在那里;当路上驶过第一辆汽车之前,它就立在那里;当这一带只有稀稀落落几处老式平房时,它就立在那里。
②那树有一点佝偻,露出老态,但是坚固稳定,树顶像刚炸开的焰火一样繁密。认识那棵树的人都说,有一年,台风连吹两天两夜,附近的树全被吹断,房屋也倒坍了不少,只有那棵树屹立不动,而且据说,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掉下来。这真令人难以置信。据说,当这一带还没有建造公寓之前,陆上台风紧急警报声中,总有人到树干上旋涡形的洞里插一炷香呢。
③那的确是一株坚固的大树,霉黑潮湿的皮层上,有隆起的筋和纵裂的纹,像生铁铸就的模样。几丈以外的泥土下,还看出有树根的伏脉。在夏天的太阳下挺着颈子急走的人,会像猎犬一样奔到树下,吸一口浓阴,仰脸看千掌千指托住阳光,看指缝间漏下来的碎汞。有时候,的确连树叶也完全静止。
④于是鸟来了,鸟叫的时候,几丈外幼稚园里的孩子也在唱歌。
⑤于是情侣止步,夜晚,树下有更黑的黑暗;于是那树,那沉默的树,暗中伸展它的根,加大它所能荫庇的土地,一厘米一厘米地向外。
⑥但是,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,别的东西延伸得更快,柏油路一里一里铺过来,高压线一千码一千码架过来,公寓楼房一排一排挨过来。所有原来在地面上自然生长的东西都被铲除,被连根拔起。只有那树被一重又一重死鱼般的灰白色包围,连根须都被压路机碾进灰色之下,但树顶仍在雨后滴翠,有新的建筑物衬托,绿得更深沉。公共汽车在树旁插下站牌,让下车的人好在树下从容撑伞。入夜,毛毛细雨比猫步还轻,跌进树叶里汇成敲响路面的点点滴滴,泄漏了秘密,很湿,也很有诗意。那树被工头和工务局里的科员端详过计算过无数次,但他依然绿着。
⑦计程车像饥蝗拥来。“为什么这儿有一棵树呢?”一个司机喃喃。“而且是这么老这么大的树。”乘客也喃喃。在车轮扬起的滚滚黄尘里,在一片焦躁恼怒的喇叭声里,那一片清阴不再有用处。公共汽车站搬了,搬进候车亭。水果摊搬了,搬到行人能悠闲地停住的地方。幼稚园也要搬,看何处能属于孩子。只有那树屹立不动,连一片叶也不落下。那一蓬蓬叶子照旧绿,绿得很。
⑧啊,啊,树是没有脚的。树是世袭的土著,是春泥的效死者。树离根,根离土,树即毁灭。它们的传统是引颈受戮,即使是神话作家也不曾说森林逃亡。连一片叶也不逃走,无论风力多大。任凭头上已飘过十万朵云,地上叠过二十万个脚印,任凭在那枝丫间跳跃的鸟族已换了五十代子孙,任凭鸟的子孙已栖息每一座青山。当幼苗长出来,当上帝伸手施洗,上帝曾说:“你绿在这里,绿着生,绿着死,死复绿。”啊!所以那树,冒死掩覆将失去的土地,作徒劳无用的贡献,在星空下仰望上帝。
⑨这天,一个喝醉了的驾驶者,以六十英里的速度,对准树干撞去。于是人死。于是交通专家宣判那树要偿命。于是这一天来了,电锯从树的踝骨咬下去,嚼碎,撒了一圈白森森的骨粉。那树仅仅在倒地时呻吟了一声。这次屠杀安排在深夜进行,为了不影响马路上的交通。夜很静,像树的祖先时代,星临万户,天象庄严,可是树没有说什么,上帝也没有。一切预定,一切先有默契,不在多言。与树为邻的一位老太太便说她听见老树叹息,一声又一声,像严重的哮喘病。伐树的工人什么也没听见,树缓缓倾斜时,他们只发现一件事:本来藏在叶底下的那盏路灯格外明亮,马路豁然开旷,像拓宽了几尺。
⑩尸体的肢解和搬运连夜完成。早晨,行人只见地上有碎叶,叶上每一平方厘米仍绿着。它果然绿着生、绿着死。缓缓的,路面染上旭辉;缓缓的,清道妇一路挥帚出现。她们戴着斗笠,包着手臂,是树的亲戚。扫到树根,她们围着年轮站定,看那一圈又一圈的风雨图,估计根有多大,能分裂成多少斤木柴。一个说,昨天早晨,她扫过这条街,树仍在,住在树干里的蚂蚁大搬家,由树根到马路对面,流成一条细细的黑河。她用作证的语气说,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蚂蚁,那一定是一个蚂蚁国。她甚至说,有几个蚂蚁像苍蝇一般大。她一面说,一面用扫帚划出大移民的路线,汽车的轮胎几次将队伍切成数段,但秩序毫不紊乱。对着几个睁大了眼睛的同伴,她表现出乡间女子特有的丰富见闻。老树是通灵的,它预知被伐,将自己的灾祸先告诉体内的寄生虫。于是弱小而坚忍的民族,决定远征,一如当初它们远征而来。每一个黑斗士在离巢后,先在树干上绕行一周,表示了依依不舍。这是那个乡下来的清道妇说的。这就是落幕了,它们来参加树的葬礼。
两星期后,根也被挖走了,为了割下这颗生满虬须的大头颅,刽子手贴近它做了个陷阱,切断所有的动脉静脉。时间仍然是在夜间,这一夜无星无月,黑得像一块仙草冰。他们带利斧和美制的十字镐来,带工作灯来,人造的强光把举镐挥斧的影子投射在路面上、在公寓二楼的窗帘上,跳跃奔腾如巨无霸。汗水超过了预算数,有人怀疑已死未朽之木还能顽抗。在陷阱未填平之前,车辆改道,几个以违规为乐的摩托车骑士跌进去,抬进医院。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。现在,日月光华,周道如砥,已无人知道有过这么一棵树,更没有人知道几千条断根压在一层石子一层沥青又一层柏油下闷死。
1.第⑥段中“柏油路一里一里铺过来,高压线一千码一千码架过来,公寓楼房一排一排挨过来”,作者这样写,意在表达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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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、一是在往返四川的火车上和陌生人言谈极欢,二是在去张家口的火车上以善意感动了两个抢劫犯,三是在我家附近认了个修鞋师傅做干儿子。
4、刘心武 《班主任》 《钟鼓楼》
3、①率先:带头,首先。履行:实践自己答应的或应该做的事。
②俨然:形容很像。
③丰盈:这里是丰富的意思。
④恪守:严格遵守。
2、
街 大街 抿 抿嘴 揣 揣着 弛 松弛
衔 衔接 泯 泯灭 惴 惴惴不安 驰 奔驰
母亲一生中和陌生人说话的材料有很多,但文中只选取了三个最具代表性的材料组织成篇。这三个材料中,母亲跟陌生人说话对象、时间、场合等虽然不同,但都表现了母亲善良、热情,与人交往毫不设防的性格特点。文章起笔,先写父亲对子女的嘱咐:不要跟陌生人说话。然后笔锋一转,写母亲一向对父亲给予子女的嘱咐随声附和,偏偏在这一条上却不能率先履行,相反,跟陌生人说话,尤其是在火车上,自然领起下文。接下来写了母亲和陌生人说话的三个故事。第一个故事,在往返四川的火车上,母亲和陌生人言谈极欢。之后的一段议论性文字,点出了母亲嘴上不设防的原因,强调了母亲总以善意揣测别人,哪怕是对旅途中的陌生人,也总报以万分的友善。第二个故事,在去张家口的火车上,母亲的善意感动了两个抢劫犯。作者在叙述这个故事时,真切地描绘了母亲的种种善意之举;对两个抢劫犯,行文中也有多处细腻的描写。 第三个故事,在我家附近,母亲认了个修鞋师傅做干儿子。前两个故事都发生在火车上,第三个故事则发生在我家附近。母亲和一个陌生的修鞋师傅由一个古旧顶针谈起,越谈越投契,到了最后,那丧母的修鞋师傅认了我母亲作干妈。
[攻克难点]
理解文章后半部分父母谢世后我的情感变化是本文的学习难点。 课文第八段至结尾,写在母亲的感召下,我迎来了生命中一个超越功利防守的瞬间。作者说虽然母亲和陌生人说话的情景时时浮现在心中,也时时涌起温馨的感受。但“我”仍恪守父亲生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训诫…… 那天,“我”在地铁通道里遇到一对盲人歌者。那熟悉的歌词唤起了我内心的忧郁和感动。当我要给他们钱时,听到的却是:“先生,跟我们说句话吧。我们需要有人说话,比钱更需要啊!”“先生,随便跟我们说句什么吧!”盲人歌者的话,表达了他们渴望与人沟通、平等相处的心愿。这时,“我”的感情再难以自持……作者写道:我“心里涌出层层温热的波浪,每个浪尖上仿佛都是母亲慈蔼的面容……母亲的血脉跳动在我喉咙里,我意识到,生命中一个超越功利防守的甜蜜瞬间已经来临……”在母亲的感召下,在这一瞬间,我将放弃父亲的训诫,以真诚和友善同一对陌生的盲人歌者沟通、交流。
[质询疑点]
“我”对母亲跟陌生人说话的态度前后有怎样的变化?
文中表现“我”对母亲跟陌生人说话的态度的语句有很多,如“我听母亲把有几个子女都怎么个情况,包括我在什么学校上学什么的都说给人家听,急得直用脚尖轻轻踢母亲的鞋帮”,“虽说医学院的毕业生品质可靠,你也犯不上连我们家窗外有几棵什么树也形容给人家听呀”,“跟那位干老哥相处久了,体味到一派人间淳朴的真情,也就都感谢母亲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丰盈的乐趣”以及文章的结尾部分等等。“我”对母亲与陌生人说话,经历了由不理解到理解,再到体会到一种温馨直至要效仿母亲的变化过程。
[主干知识]
1、jiè lǚ jǐ gān gà wān huì yǎn kè shèn xún jié chuāng sāo
在这篇课文中,刘心武为我们讲述了他善良的母亲一生最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故事,表达了对超越功利,互相信任,真诚相待的人际关系的呼唤。
23、C
22、略
点拨:本题不设统一答案。能找出一处优美的语句;能对该语句从思想或语言等方面作赏析。
21、如:人生一世,对有些事情,譬如像个人的功名利禄、恩怨得失就不必刻意面对,过分追求。同样道理,对于别人对自己的一些偏见或看法也不需要费心和介意,因为凡事只要心地坦荡、尽心尽力、问心无愧,就能够笑面人生,快乐幸福。
点拨:本题不设统一答案,能结合文章中心,从对自己或对他人的态度作适当分析即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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