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本文的醉翁之意在何处?
这是一篇文辞优美的山水游记,但读罢却又让人觉得不仅仅是在记山记水,而是融入了作者许多的思想情感。作者自己坦言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”。那么,怎样理解这“醉翁之意”呢?它是一种消极的情绪还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?只有结合本文的创作背景,才能准确把握“醉翁之意”。如前所述,“庆历新政”的失败,使北宋丧失了一次变法图强的机会。范仲淹向宋仁宗所陈“十事”,包括改革官制、选贤任能、严肃法纪、强兵富民等,都无法实现。对此,范仲淹以耿介拔俗之质“进亦忧,退亦忧”,而欧阳修以宽和仁爱之心“与民同乐”,二人行为模式不同,其精神实质是一样的。相比之下,欧阳修的表现更体现了儒家的传统思想,如《尚书》所言:“德惟善政,政在养民。”所以,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”,更在乎“乐民之乐”。这样理解才算把握了本文的主旨。
宋仁宗庆历五年(1045),范仲淹、富弼、杜衍、韩琦等推行“庆历新政”失败,相继被贬职。欧阳修因上书为他们辩护,也被贬为滁州知州。这篇游记写于欧阳修到滁州任上的第二年,表现了作者随遇而安、与民同乐的旷达情怀。
第1段写醉翁亭之所在,并引出人和事。全文以“环滁皆山也”五字领起,将滁州的地理环境一笔勾出。紧接着,作者将“镜头”从全景移向局部,先写“西南诸峰,林壑尤美”,后写琅琊山“蔚然而深秀”,再写酿泉,最后推出醉翁亭。这样层层递进,托出主景,引人入胜。“水声潺潺”“峰回路转”“有亭翼然”数语,写水,写山路,写亭,都神形兼备,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。从大山深处引出一亭,仅用几十个字,可见文笔之简练。醉翁亭既出,写景也暂告结束,转而为叙事抒情。作者用两个短句,自问自答,道出亭的来历:“作之者谁?山之僧智仙也。名之者谁?太守自谓也。”前一问答,明白无疑;后一问答,隐约其辞,为进一步解释说明留有余地。行文至此,“太守”闪现,却不言明身份,成为全篇的一个悬念。下文讲“醉翁”雅号的由来,也言简意赅。“饮少辄醉”,突出了一个“醉”字;“年又最高”,又暗含了一个“翁”字。两者合璧,遂有“醉翁”之号。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”是全文的核心命意,为写景抒情定下了基调。“醉”和“乐”是表象和实质的关系,“山水之乐,得之心而寓之酒也”,就是将游玩观赏之乐融化在宴饮之中。
第2段写山中景色及出游之乐。先写早晚晴阴烟云变化,后写四时景物的不同。用对偶句描写,用散句收束,在整齐中寻求变化,抑扬顿挫,音韵谐美。如“日出而林霏开,云归而岩穴暝”,一写早,一写晚,各尽其妙而又互为照应。在写景中,又蕴含着事理的逻辑关系:因为“日出”,所以“林霏开”;因为“云归”,所以“岩穴暝”。这样,静态的描写又体现了动感,丰富了表现力。“野芳发而幽香,佳木秀而繁阴”是同样的句式,却又同中有异,节奏由二三变成了三二,形成错落之美。作者善于抓住景物的典型特征,以极其精练的语言刻画出来。如“野芳发而幽香”写春,“佳木秀而繁阴”写夏,“风霜高洁”写秋,“水落石出”写冬,句句落实,一字不虚。最后用“朝而往,暮而归,四时之景不同,而乐亦无穷也”作总结陈述,写朝暮四时的游赏,照应前面的描写,总归为“乐亦无穷”,余韵不绝。
第3段写滁人的游乐和太守的宴饮。这一段的描写,由景物转移到人事上。先写滁人之游,描绘出一幅太平祥和的百姓游乐图。在这幅图画中,有“负者”,有“行者”,有老人,有小孩,前呼后拥,往来不绝,十分热闹。这个游乐场景映在太守的眼里,就更多了一层政治清明的意味。写宴饮之乐,作者故意宕开一笔,不直入宴席,却从捕鱼酿酒写起,别有情致。宴饮所需,无论是酒还是鱼,无论是肉还是菜,都就地取材,不用外求。这样写,意在夸耀滁地的富足,表明野餐的简朴。同样,宴饮之乐,也没有王公贵族府第那样高雅,无管弦助兴。但射饮弈棋,猜拳行令,杯盏交错,“起坐而喧哗”的野趣,也是朱门高第的宴饮得不到的欢乐。这里,太守又一次闪现:“苍颜白发,颓然乎其间者,太守醉也。”作者以简笔勾勒出“醉翁”的自画像,醉在其中,是因为乐在其中。
最后一段写日暮醉归。这一段有描写,有叙事,更融入抒情和议论,托出全文的主旨。“夕阳在山,人影散乱”,寥寥八个字,写出了醉罢晚归的情景,笔调闲散,淡雅而有情致。接下来写“乐”的几种情境:一是“禽鸟之乐”。大自然是禽鸟的家园,游人的到来,惊扰了它们的正常生活,所以当人去山空后,它们又和鸣林间,唱出欢乐的歌。“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,而不知人之乐”,它们的乐更是一种自然的存在。二是游人之乐。游人之乐怎样,前文已有描述,故此处略而不谈,只说“人知从太守游而乐,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”。显然,这种“乐”已综合了自然和人事两种“情趣”,有了“自觉”的成分,但还缺少理性的认识。三是太守之乐。太守之乐的境界最高,他既知“禽鸟之乐”,又乐游人之乐;既能同醉,又能“自醒”。还能体察万物,反思人情,写文章来记述其事。那么太守是谁呢?及至文末,“太守”已出现九次,方才道出姓名,解开全篇悬念。文章也自然而止,且饶有余味。
这篇记游佳作一出,盛传不衰。滁人唯恐失之,于庆历八年(1048)请人把全文刻在石碑上。后来又嫌字小字浅,怕日久磨灭,又请苏轼用真、草、行三种字体书写重刻,往来文人墨客乃至商贾都争相摹拓,可见其感人的艺术魅力。
欧阳修是我国北宋时的著名散文家和诗人。他的《醉翁亭记》是一篇优美的散文。这篇散文饶有诗情画意,别具清丽格调,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确是不可多得的。
优美的意境。好的散文应为诗,要创造优美的意境。所谓意境包含着意和境两个方面的范畴,它是浸润着作者主观感情的艺术画面。优秀的散文应该有风光绮丽的图画美,给读者独特的审美感受,以悦目而致赏心。《醉翁亭记》的思想意脉是一个“乐”字,“醉”中之乐,它像一根彩线联缀各幅画面。而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,“在乎山水之间也”。放情林木,醉意山水,这是作者的真意。散文立意犹如设了张本,作者就根据这样的“意”写了秀丽的“境”,从而达到情与景的交融,意与境的相谐。作者是从这样几方面濡笔,描绘散文境界的。
其一,山水相映之美。在作者笔下,醉翁亭的远近左右是一张山水画。有山,有泉,有林,有亭,然而,作者又没有孤立用墨,而是交织一体,既各尽其美,又多样统一。“蔚然而深秀”的琅山,风光秀奇,迤逦连绵,苍翠欲滴。群山作为背景,一泉环绕而过。林深路曲,泉流弯旋,则“有亭翼然临于泉上”。这里赖于壮丽的群山映衬,就益显出山泉的清朗,而亭台又偏偏踞临泉上,则别含另一番风光。这样,无山,则酿泉不美;无泉,则青山孤峙。无亭,则山泉失色;有泉,则亭台增趣。山与泉相依,泉与亭相衬,一幅画中山水亭台,一应俱全,且辉映生色,构置成诗一般的优美境界。
其二,朝暮变化之美。作者写出了醉翁亭早晚变化的优美景色。“日出而林霏开,云归而岩穴暝,晦明变化者,山间之朝暮也”。日上东山,阳光奔泻大地。蓊郁的树林本来被薄纱般的雾气笼罩,经日光一照,雾释露消,又显示出清新翠绿的颜色。而到了傍晚,日下西山,暮霭遍地,岩石穴壑一片昏暗。作者传神地写出早晚不同的景色。由于早晚不同,则作者运笔的色调、气氛有别。早晨有宁静之状,清新之息,傍晚则有昏暗之象,薄暮之气。作者对景色变化的观察既深且细,笔触如丝,根据不同的景象写了相异的境界。
其三,四季变幻之美。作者不仅写出了早晚的景色,而且以醉翁亭为中心,把笔墨进一步铺展开去,描下了四季的景物变化。“野芳发而幽香,佳木秀而繁阴,风霜高洁,水落而石出者,山间之四时也”,确是传神笔致。作者在这里仍然细心地选取最富有特征的景物来加以描绘。芳草萋萋,幽香扑鼻是春光;林木挺拔,枝繁叶茂是夏景;风声萧瑟,霜重铺路是秋色;水瘦石枯,草木凋零是冬景。随四季变换,景物自有不同,各有其境界在,出现了四幅扇面,变化有致,给人不同的美学享受。同时,四幅扇面又是互相映衬的,春光如海映衬了秋色肃杀;夏日繁茂映衬了冬景寒冽。
其四,动静对比之美。散文写景绘境最忌呆板单调,一样景物,一种笔致,一式情态,又有何意趣?!欧阳修在这篇散文中时时注意事物的动静变化。先说景物与景物之间的动静对比。蔚然壮秀的琅山是静态,潺潺流淌的酿泉水是动态,山色苍郁悦目,泉声琮琮动听,相映成趣。“树林阴翳,鸣声上下”,树木之静对比出百鸟啁啾之动,相得益彰。再说景物与人物之间的动静对比。“已而夕阳在山,人影散乱,太守归而宾客从也”。残阳息于山头是其静,人影移散,纷纷暮归是其动。静的景和动的人彼此映衬。最后,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动静对比。“负者歌于途,行者休于树”,有唱有憩,有动有静。“觥筹交错,起坐而喧哗者,众宾欢也。苍颜白发,颓然乎其间者,太守醉也”。以众宾喧哗之动,对比出太守颓然之静,生趣盎然。由于作者多方面进行对比,使散文的意境绘形绘声,山光、水色、人情、醉态并于一画,各具情致。
精巧的结构。散文,顾名思义,要散,但散并非是不着边际的散乱,要做到散中有神,散而不乱。《醉翁亭记》结构上的精巧之处,值得我们努力学习。
金线串珠。《醉翁亭记》虽然时而山色露布卷面,时而水流泻进画幅,时而人情喧于纸上,看似散,其实一点儿也不乱。首要的原因是作者手中有一根金线。这根金线就是作者的主观感受──“乐”,醉中之“乐”。正因为如此,文章的起、承、转、合,就无不统摄于作者主观感受和体验的波澜起伏。写山水,是抒发“得之心”的乐;写游人不绝路途,是表现人情之乐;写酿泉为酒,野肴铺席,觥筹交错,是表达“宴酣之乐”;写鸣声宛转,飞荡林间,是显示“禽鸟之乐”,更是为着表现太守自我陶醉的“游而乐”。欢于万物,乐在其中,全文因景生乐,因乐而抒情,这样,行文走笔,一路写出,围绕个“乐”而展开,就不是断片的杂碎,而是统一的整体,犹如穿千颗珠玉缀在金线之中,收万道阳光凝于聚光镜上。也正因为有聚光点,有主骨架,文笔的散反而会转化成一种特色,显得运笔从容,左右逢源,越是散越是丰满了散文的血肉,增添了散文的生机,增强了散文的内容。
曲径通幽。《醉翁亭记》中有这样一句话:“峰回路转,有亭翼然。”借用这句话来形容这篇散文的结构特色是很恰当的。作者写四时晨昏的不同景物,五光十色的琅风貌,可谓匠心默运,苦意经营。作者为写出醉翁亭的位置,颇下一番心思,他不是径直言之,而是曲折写来。文章一开始敷设了五层笔墨,“环滁皆山”,一层;“西南诸峰”,一层;深秀“琅”,一层;潺潺泉水,一层;“有亭翼然”,一层。五层笔墨不是均衡用力,平分秋色,而是层层烘染,步步进逼。先用大镜头、长镜头,然后推成小镜头、短镜头,最后跳成特写,不平不直,九曲回肠。先用概描,写滁州山景,大笔淋漓。下一“尤”字,文章迭进,带出“西南诸峰”。再着一“望”字,视线集中琅。用毕视觉,跟后就用听觉,“水声潺潺”,于是酿泉入画。尔后,用一“回”字,着一“转”字,醉翁亭才赫然在目,进入卷面。作者在用笔时,好像围野狩猎,逐渐圈小区域。这样不仅让人们了解到醉翁亭之所在,而且通过层层烘托,突出了它的美。如此描写,便使“亭”非比寻常;如此用笔,便使“文”不同凡响。再如文章结尾处,作者为了突出“太守之乐”,也是用的层层烘托的笔法。用禽鸟之乐,反衬众人之乐,再用众人之乐,反衬出太守之乐。这样,太守之乐就在众多的烘托下被推到峰巅,显示出主观感受和体验的高人一筹。
呼应有方。前有伏笔,后必照应;藏墨于首,显豁于尾,是《醉翁亭记》结构安排的第三个特点。文章一开始写道:“名之者谁?太守自谓也。”但太守又“名之者谁”?暂按不表,埋下伏笔,催人卒读。直到文章刹尾处,才端示:“太守谓谁?庐陵欧阳修也。”奏到首尾相照之效。再如“太守乐”呼应了“山水之乐”,乐从山水来,太守乐就有了根据。“苍颜白发,颓然乎其间者,太守醉也”照应了“太守与客来饮于此,饮少辄醉,而年又最高”,年事既高,又放情山水,太守醉就有了着落。又如“夕阳在山,人影散乱”,纷纷离去,是因为时令已晚,这便跟前文的“暮而归”又恰成照应,把这句话具体化了。处处注意呼应照应,就使文章的内在结构经纬分明,严谨周密,无懈可击。
出色的语言。《醉翁亭记》的语言极有特色,格调清丽,遣词凝练,音节铿锵,臻于炉火纯青之境,既有图画美,又有音乐美。
首先,《醉翁亭记》的语言高度概括,含义丰富。最突出的是,作者在本文中首创的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“水落石出”,已被同时代和后来的作家所用,例如苏轼在著名的《后赤壁赋》中写秋冬之交的江上景色,就直接借用了“水落石出”一词。又由于作者用词精当,词句的概括内容很广,因而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“水落石出”已演变成稳定性强、规范性高的成语,发挥了它们的引申意义。
其次,《醉翁亭记》的语言凝练精粹,晶莹润畅。这是作者善于观察事物,精辟地捕捉对象的本质特征并加以提炼的结果。例如写晨昏景象之异,只用两句就概括殆尽:“日出而林霏开,云归而岩穴暝。”林、岩、晨气、暮霭,均是山间习见之物,以此下笔,切景切境。同时,“出”“开”联属,“开”是“出”的后果。“归”“暝”联属,“归”是“暝”的前提。动词的出神入化,互为因果,使变化着的山景逼真欲现,恍若在即。又如写四季景物,作者独到地捕捉了富有季节特点的典型情景,以“香”言春,以“繁”状夏,以“洁”喻秋,以“水”写冬,无不情状俱到,精确熨帖。再如“树木阴翳,鸣声上下”,前句写色,后句传声,兼声兼色,寥寥八字便把薄暮情景表现无遗。还如“有亭翼然”,仅譬一喻,亭的形状、风貌便画出来活像鸟儿展翅,凌空欲飞。
《醉翁亭记》还留下了推敲文句的文苑佳话,为人们所传诵。宋代著名学者朱熹写道:“欧公(按:指欧阳修)文亦多是修改到妙处。顷有人买得他的《醉翁亭记》稿,初说‘滁州四周山’,凡数十字;末后改定,只曰‘环滁皆山也’五字而已。”(《朱子语类大全》卷一百三十九)滤沏文词水分,浓缩语言容量,使之片言能明百意,只字足敌万语,达到妙造精工的地步。
再次,《醉翁亭记》的语言抑扬抗坠,铿锵悦耳。全文几乎用“也”收束句尾,又一贯通篇,毫无赘烦之弊,反有灵动之妙,具有一唱三叹的风韵。它虽是散文,但借用了诗的语言表现形式,散中有整,参差多变。他安排了不少对句,使句式整饬工稳。
单句成对的有“日出而林霏开”对“云归而岩穴暝”;“野芳发而幽香”对“佳木秀而繁阴”。
双句成对的,有“临溪而渔,溪深而鱼肥”对“酿泉为酒,泉香而酒洌”。
作者虽受骈文影响,但非食而不化,乃是有所创造,融化到笔底,又自然天成。不做作,不矫饰。这样,读来顿觉舌端润畅;听来,倍感声声清朗,具有音乐的节奏感和回环美。
欧阳修在北宋的文学革新运动中,发挥了特殊的作用,他一扫唐五代文坛浮艳艰涩的流风,建立了清新、秀美、刚健、婉转的文学风格。这篇《醉翁亭记》就是他的文学主张的最好的艺术实践。
(选自《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赏析》,山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)
欧阳修在《醉翁亭记》里连用21个“也”字煞句,是创造性地使用虚词的一个范例,读来只觉得神采飞扬,摇曳生姿,而绝无单调重复之感。奥秘何在呢?
这要从虚词的作用说起。现在讲虚词,一般只讲它的语法作用,例如“也”是个语气词,用在句末表示解释或判断,有时也表示感叹、祈使、疑问和反诘等语气;用在句中则表示提示。这是把虚词放在句子范围内来进行研究,因此通常只要了解整句话的意思,就不难看出其中某个(或某些)虚词的语法作用。但古人写文章用虚词,却更加看重它表情达意的作用,因为虚词用得好,确实有“含不尽之意于言外”的效果。这就要从全篇来看了。清末古文家林纾说:“须知有用一语助之辞,足使全神灵活者,消息极微,读者隅反可也。”“全神”,其实就是全篇的思想感情。着眼于全篇,才能更好地领会虚词在表情达意上的作用。
再回到《醉翁亭记》上来。作者连用21个“也”字,大约有两个原因:第一、文章采用了直接诉诸读者形象思维的写法,总是先将实际的景物描绘出来,而后加以解说,如此层层展开,有如画卷平舒,每一层又都用一个“也”字结住,使人感到不疾不徐,自然合拍。第二、作者的纵情山水,决非隐逸之士的超然物外,而是在政治清明、社会安定的前提下,跟老百姓一同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。这种感情既渗透在景物描写之中,与之互为表里,又表现在某些内心独白式的话语里,这就使全文洋溢着一种平和、愉悦的情调,而“也”字的连用则恰好成为这一情调的最合适的表现形式。对此,细心的读者通过反复吟诵是不难达到心领神会的。
我们无妨来做一点比较。例如“作亭者谁?山之僧智仙也。名之者谁?太守自谓也”,其实是暗示命名的深意,也表达了作者得意的心情,如果将它改为“作亭者山之僧智仙,名之者太守”,或“山之僧智仙作亭,而太守名之”,上述的意味就消失殆尽了。又如最后一段的前三句,从“太守归”“禽鸟乐”一直写到“太守之乐其乐”,层层加高,最后点明全文中心,其中的三个“也”字都显示了作者“与民同乐”的胸襟,值得玩味再三;如果把“太守归而宾客从也”的“也”改为“之”,把“游人去而禽鸟乐也”的“也”改为“焉”,意境就会变得平淡得多,毫无咀嚼之味了。
(《语文报》总第98期)
滁州城的四面都是山。它西南方向的山峦,树林和山谷尤其优美,远远看去树木茂盛、幽深秀丽的,是琅琊山啊。沿着山路走六七里,渐渐地听到潺潺的水声,(又看到一股水流)从两个山间飞淌下来的,是酿泉啊。山势回环,道路弯转,有一个亭子四角翘起像鸟张开翅膀一样座落在泉水边的,是醉翁亭啊。造亭子的人是谁?是山里的和尚智仙啊。给它起名的是谁?是太守用自己的别号称它的。太守和宾客来这里饮酒,喝得少也总是醉,而年龄又最大,所以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“醉翁”。醉翁的心意不在酒上,而在山光水色中啊。游赏山水的乐趣,有感于心而寄托在酒上罢了。
要说那太阳出来而林间的雾气散了,烟云聚拢而山谷洞穴昏暗了,这明暗交替变化的景象,就是山中的早晨和晚上。野花开放而散发出幽微的香气,美丽的树木枝繁叶茂而一片浓阴,秋风浩浩,天气晴好,霜露洁白,水流减少,石头裸露,这是山中的四季景色。早晨上山,傍晚返回,四季的景色不同,而那快乐也是无穷无尽的。
至于背着东西的人在路上歌唱,走路的人在树下休息,前面的呼喊,后面的应答,老人弯着腰,小孩由大人抱着领着,来来往往,络绎不绝的,是滁州人们的出游啊。到溪边来钓鱼,溪水深鱼儿肥;用泉水来酿酒,泉水甜酒水清,山上野味菜蔬,杂七杂八摆放在面前的,这是太守的酒宴啊。酒宴上的乐趣,没有管弦乐器(助兴),投壶的投中了,下棋的下赢了,酒杯和酒筹杂乱交错,起来坐下大声喧哗,是众位宾客快乐的样子。脸色苍老、头发花白,醉醺醺地坐在人群中间,这是太守喝醉了。
不久夕阳落到西山上,人的影子散乱一地,是太守回去、宾客跟从啊。树林茂密阴蔽,上下一片叫声,是游人走后鸟儿在欢唱啊。然而鸟儿(只)知道山林的乐趣,却不知道游人的乐趣;游人知道跟着太守游玩的乐趣,却不知道太守以他们的快乐为快乐啊。醉了能和他们一起快乐,酒醒后能写文章表达这种快乐的,是太守啊。太守是谁?就是庐陵人欧阳修啊。
欧阳公记成,远近争传,疲于摹打。山僧云:寺库有毡,打碑用尽,至取僧室卧毡给用。凡商贾来,亦多求其本,所遇关征,以赠官,可以免税。
──《滁州志》
欧公文亦多是修改到妙处。顷有人买得他的《醉翁亭记》稿,初说‘滁州四周山’,凡数十字;末后改定,只曰‘环滁皆山也’五字而已。
──《朱子语类》卷一百三十九
六一居士,初谪滁山,自号醉翁。既老而衰且病,将退休于颍水之上,则又更号“六一居士”。客有问曰:“六一何谓也?”居士曰:“吾家藏书一万卷,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,有琴一张,有棋一局,而常置酒一壶。”客曰:“是为五一尔,奈何?”居士曰:“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,是岂不为六一乎?”
──《欧阳文忠公文集·六一居士传》
欧阳修(1007-1072),字永叔,号醉翁,晚年号六一居士,吉州永丰(今江西吉安)人,北宋文学家、史学家。他自称庐陵人,是因为吉州原属庐陵郡。欧阳修幼年丧父,家境贫寒,其母以荻杆画地教他认读。24岁登进士第,曾任西京(今河南省洛阳市)留守推官,因几次支持范仲淹等改革派,屡遭贬谪。晚年曾主持进士考试,录取了苏轼、苏辙、曾巩等人。又任枢密副使、参知政事、刑部尚书、兵部尚书等职。死后谥“文忠”,世称“欧阳文忠公”。欧阳修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,散文创作成就最大,也擅长诗词,诗学韩愈,多反映社会现实,有议论化、散文化倾向,词则婉约柔美,清新淡雅。他在史学方面也很有成就,参与修撰《新唐书》,自撰《新五代史》。有《欧阳文忠公集》传世。
原文中一共出现了4个现在一直还在沿有的成语,但古今意义已大相径庭。这4个成语分别是:醉翁之意不在酒、水落石出、前呼后应和觥筹交错。
①醉翁之意不在酒:本意是醉翁的情趣不在酒上。现在多比喻本义不在此或别有用心(多含贬义)。②水落石出:本意是水落下去了,石头就露了出来。现在比喻事情的真相大白。③前呼后应:本意是前面的人在呼喊,后面的人在应答。现多用来比喻写文章首尾呼应。④觥筹交错:本意是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。现在多形容许多人相聚饮酒的热闹情景(常含贬义)。
“互文”这种修辞手法在古汉语里出现得较多,也是古汉语流传下来的一种古老的修辞。在人教版初语新教材第一册P152是这样定义的:“上文里含有下文将要出现的词,下文里含有上文已经出现的词,上下文的意义互相交错、补充。”并举了“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”为例加以说明。在《醉翁亭记》这篇文章里,共有两处这样的修辞手法。
⑴至于负者歌于途,行者休于树……
遗憾的是笔者查阅的数种教参和学习辅导书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,甚至只字未提。(如:《最新初中语文教案与作业设计初三上》,新疆青少年出版社;《四轮全优学案初三语文上》,延边大学出版社。)它们统统把这一句译为:至于背东西的人在路上歌唱,行人在树下休息……。显然这是多么地不合逻辑事理啊!试想:难道只有背东西的人才会在途中歌唱,行人才会在树下休息吗?事实情况是:那些背东西的人在途中歌唱,走累了也会在树下休息;而那些爬山的人因为琅琊山景色优美,也会心情分外愉快而在途中歌唱,他们爬累了也需要在树下休息啊!再对照一下“互文”的定义,就很容易发现这是一个“互文”修辞格。只不过上文里省去了下文里将要出现的词“休于树”,而下文里省去了上文里已经出现的词“歌于途”罢了。如果把它补充完整应是“负者歌于途休于树,行者歌于途休于树”。据此应译成如下才合乎事理:至于背东西的人和行人,有的在途中歌唱,有的在树下休息。
⑵泉香而酒洌。
此句如根据原句顺序来理解,就是泉水香,美酒清澈。众所周知,水是无色无味的,哪来的香气呢?自然这里也是使用了“互文”修辞格,其上文省去了“洌”,下文省去了“香”,补充完整应是“泉酒香洌”(“而”表示并列,无实义)。再根据常理就不难译作:泉水清澈,美酒飘香。遗憾的是上面两例,教材均未提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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